大珠山追花人 (这里是保山)
来源: 保山日报 阅读:
图①:鸡飞河谷。李志映 摄
图②:连续7年来大珠山河谷放蜂的宿恒。俞 匀 摄
图③:河谷山茶。俞 匀 摄
图④:刮蜜。
图⑤:尝蜜。俞 匀 摄
图⑥:摇蜜。
□ 刁丽俊
冬至这天,朋友圈天女散花一样传递着“问候来而冬至”的信息,我在昌宁县鸡飞乡大珠山的一个河谷里看宿恒放蜂。宿恒是吉林人,父亲养蜂三十年,他接过父亲的蜂箱养蜂十年。他一年四季拉着蜜蜂追着花跑,年末及一月云南,二月四川,三月江苏,四月陕西,六月吉林,七月内蒙,十一月再四川。油菜花,洋槐花,椴树花,哪里花开原野,哪里就是他与蜂群追逐的影子。
宿恒是五天前到达大珠山河谷的。他租的一片地在白花树、芭蕉树、甘蔗林的包围中,远处还有无穷无尽的野樱花、乌头花、野菊花、小翠藤、大黑草,以及即将开放的攀枝花,它们举着花朵的蜜罐,迷惑着一拨一拨的蜜蜂来相爱相杀,同时也在招蜂引蝶中完成了自身基因的花间传送——很多地方在“数九”,这个海拔1200米的河谷却被温暖的阳光紧紧拥抱,这也正是宿恒接连七年带蜂群来过冬的原因。
224个蜂箱分成若干个单元,蜂群进出的门一律朝内,我作为看客在蜂箱外围看它们忙忙碌碌。一只蜂是嘤嘤嘤,翅膀的薄翼竟能释放强大的能量,几千上万只蜂聚在一起形成了“轰炸机”,几米外就能听到嗡嗡嗡“轰炸”的声浪。只不过这个时候它们扇翅膀只是为了飞行。到采蜜期,白天,小蜜蜂舌头卷动,把花蜜吸进腹部的蜜囊里,装满了,就回蜂箱把蜜吐出来挂在蜂巢上;晚上,小蜜蜂不眠不休,快速扇动翅膀给花蜜脱水,四天时间就可以用自己的体温把花蜜的波美度(浓缩度)从37—38度提升到40—42度,这个过程就叫酿蜜。人类品尝蜂蜜是一个愉悦的过程,但我们不知道的是蜜蜂这样日夜消耗,是在用生命换取人类的甜蜜。宿恒说,采蜜期它只能存活十天,可以说它是累死的。这样的生命过程让人惋惜,但我们的生活又离不开这样的体验,这真是个悖论。
我盯着搅在一堆分不清头和脚的蜂群,蜂箱进出的门很小,它们这样扎堆往里钻像极了人类春运时候挤火车。“一窝蜂”这个词一定是在这样的场景里诞生的。一只蜜蜂大概是没耐心了,飞过来停歇在宿恒的手掌上,他并没有去拍打,而是任它在掌上爬行,我问他不怕蛰吗?他说没事,不惊动它一般不会蛰你,但一蛰,它几分钟后就死了,因为它的针长在肚子上,肚子又在蜜囊的尾部,它蜇人的时候,会把针留在人的皮肤里,一飞,肚子也跟着扯出来了。这又是一个伤人一箭自损一命的事情。只不过宿恒检查蜜蜂的时候总有不小心的时候碰到了小蜜蜂,这时绝不能打它,该干活干活,如果打它了,身上会留下一种气味,这种报复性极强的小东西就会集体攻击你。我于是盯着它的腹部看,其实蜜囊占了腹部的十分之九,肚子只占了很小一部分,它真的是尽职尽责啊,为了多装蜜,活生生逼小了一个器官的空间,就像人类怀孕期的准妈妈,胎儿恣意生长,妈妈腹部的各种器官都在为他的生长让路。生命诞生的过程就是一个奇异神秘的过程。宿恒曾经是运动员,身高1.92米,高大威猛的身躯此刻在一只小小的蜜蜂面前温柔得像个母亲。
来大珠山,宿恒的主要任务是繁殖蜂群,为三月赴四川德阳采油菜花蜜制造庞大军团。这个时候一个蜂箱的蜂胚(蜂饼)只有一个,约有两三千只蜜蜂,到二月末离开的时候,蜂胚增加到十二个,就会有三万只,三月在四川采蜜的时候可到五万只。它们在广袤的成都平原劳动,双脚沾满花粉,这朵花站站,那朵花钻钻,无意间就完成了一场浩大的花粉联姻,于是每年春天,宿恒及他的军团,就成为成都平原最受欢迎的信使。也有新疆塔什库尔干的杏花村邀请他带蜂群给杏花传粉,每个箱给三百元补贴,但路途太远,又与四川油菜花季相撞,于是只能放弃。只有七月去内蒙每个箱一百六十元补贴赚到了。
宿恒打开一只蜂箱,中间一块板将蜂箱分成两个区域,就像人类的联排别墅,两个蜂王各自守着各自的领地。每个蜂王都会分泌自己独有的气味,每只蜜蜂也会记得自己蜂王的味道,几乎不会有走错家门的事发生,即使发生,别的蜂群也会将它驱逐出去。如果故意将一只蜂王逮到另一个蜂箱,蜂群也不认这个王,会集体炸营,群起而攻之。这真是个有趣的事。
我看着打开的蜂箱,蜂王被一窝蜜蜂簇拥着,它的个头明显比蜜蜂大,腰身也更长。别以为蜂王是王,蜜蜂就会听它的,相反它还要被蜜蜂指挥着,繁不繁殖也不是它说了算。蜜蜂的数量要扩大,就需要蜂王不停地点蛋,于是无数只蜜蜂排着队嘴对嘴喂它蜂王浆,蜂王只有日夜不息地点蛋,少的时候一天点两百多个,多的时候七八百个,大有累死在产床上的样子。自然界的神奇事件不是我们看不见或者不知道就不发生,它们实实在在地在我们眼皮子底下存在着。小蜜蜂是天才的建筑师,也是无师自通的“小媒婆”。这个繁殖的季节,小蜜蜂分泌蜂蜡,衔来花粉,吐出口水筑蜂巢,把雄蜂的小格子间造好,小蜜蜂就会把雄蜂请进来,制造与蜂王婚配的机会。几十只雄蜂在一个箱子里,唯一的任务就是与蜂王亲热,可想而知蜂王有多应接不暇。
蜂王点的小蛋三天化虫,七天封盖,二十一天就成为工蜂。蜂王更快,小蛋化虫后工蜂给它喂蜂王浆,十六天就成为新蜂王。而将来要成为工蜂的幼虫,工蜂喂给它吃的是花蜜。所以身份不同,待遇也完全不同。
胡蜂吃肉,吃昆虫,每年十二月中旬到第二年二月中旬是胡蜂的冬眠期,宿恒选择这个时候来就是瞅了这个空档,否则可惹不起,一箱蜜蜂有可能几个胡蜂就给它干掉了。宿恒说常有养胡蜂的在需要大量投喂的时候跟他买蜜蜂,他说那可舍不得,辛辛苦苦养的蜜蜂,跟自己孩子一样,怎么可能让它“羊入虎口”。
说话间一只小蜜蜂飞到一个箱子裂着的一个小缝边,翘着尾巴似乎在干什么活,薄薄的翅翼在阳光下闪着金光。几秒后,又一只蜜蜂飞来重复同样的动作。我问宿恒它们是在干什么呢?哦,它们在填缝,宿恒说,但这填缝的材料可是好东西,就是我们平时叫的蜂胶,成分是黄酮,医学上主要用它做消炎药,好的蜂胶要卖一千多元一斤。每年秋天,宿恒可采蜂胶10多斤。哦,原来除了蜂蜜,小蜜蜂还可以有很多附产品。比如花粉、蜂王浆、蜂毒。此刻正是绝蜜期,大珠山河谷漫山遍野的野花保证了蜂群繁衍的花蜜,三月到了四川德阳,才是军团大量采蜜酿蜜的黄金时机,一个月可采蜜一万多斤,而且早早地就有公司来预定。还有美容养颜的花粉,一季可采收一千多斤,宿恒媳妇儿每天用花粉和面做面条蒸馒头,享尽了近水楼台的便利。
正所谓干一行吃一行,干一行迷一行,宿恒就这样年复一年地追着花期,旷野的风吹着自由的灵魂,也把他的心放向一个又一个明亮的远方。
本版图片除署名外均由宿恒提供
(防范非法集资宣传)
责编:刘自明
编审:杨冬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