彝绣，穿在身上的山川大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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刁丽俊/文 范南丹/图
在保山的平坝或森林，生活着十六个少数民族。他们从天空和大地寻找灵感，把山川河流、飞禽走兽、花鸟虫鱼以及民族图腾绣进服饰，且各有特点，各领风骚，展现了独特的民间艺术魅力。特别是一些非遗传承人，从本民族的璀璨文化中吸取营养，再在劳动中创新提高，让山河灵动，日月添彩。
保山彝家山寨不少，彝族总人口约8万人，擅长绣花的彝族妇女也不少，但绣花的彝族男子，就像孔雀翎般稀少。张志渊就是凤毛麟角中的一员。
他在怒江江东的一个小山村里，为四村八寨的彝族男人缝衣服，教四村八寨的彝族妇女剪纸样、绣花样，给大山外的彝绣服饰公司绣展品;还要教年轻人和中小学生打花棍，跳彝族三弦舞、左脚舞，忙得很呢。一到附近村寨哪家有喜事，团客(喜事的头一天晚上亲戚朋友相聚)那晚的打歌跳舞没有他就开不了场。
要见张志渊也不容易。他家在隆阳区芒宽彝族傣族乡大门坎村小门坎小组，前几年没有勐赖大桥，也没有瓦房高速出口的附线到大门坎，从保山到小门坎，要先到蒲缥、罗明、打浪村、勐林。如果从芒宽到大门坎、勐林、小门坎，则要在勐赖渡口渡船过江，所以约过张志渊几次都没有见成面。
这次芒宽文化站的吕正聪在勐赖桥头等我们，由他带路就方便得多了。
这是一片火热的土地，沃柑等热带水果站满山坡，挂满枝头的果子是对农民和丰收的致敬。过了大白路街就是勐林村，没想到的是绕过很多陡峭的山头竟然到了一个有广阔土地的平坝，这个相对平整的开阔地带曾经是“三征麓川”的王骥的兵营，此刻叫营盘山。摄影师范南丹在勐林移民安置区的联排建筑旁把无人机升起来，只见山川起伏，战壕纵横，隔着怒江，可以看到西岸高黎贡山上的老缅城和叛军居高死守的石头城。
过大白路街到勐林，我们在狭窄的水泥路上绕弯子，然后进入小门坎。徐霞客早在385年前就在蒲缥石子哨(石头寨)前四里的峡谷口见过老百姓种红花，描写说“峡中所种，俱红花，可制作胭脂的一种菊科植物，成畦，已可采矣。”之前不知道红花的种植竟然这么悠久，明朝是胭脂的原料，现在用来制作活血化瘀的药品。小门坎也有很多村民栽种，每家院子里都在地板上晒红花，是农民的一项重要收入。张志渊家也种，簸箕上，地板上，晒得热热闹闹。
张志渊的工作室，是一个彝族服饰的大展台，很多件男式白色布褂悬挂在一根铁线上，还有女式花围腰、花背包、绣花鞋、可见他的受欢迎程度。他正坐在缝纫机旁给一件白色衬衫缝着花边，这是一件彝族新郎的喜服，他从缝纫机上抬起头说，这里的彝族结婚，不仅是新娘新郎要穿新衣服，家族间每个人都要穿民族盛装来跳舞庆贺，近到大门坎、勐林，远到瓦房徐掌，几百件地排着队等待做，周边村寨也没有第二个会做彝族服装的人，所以他每天都很忙，经常饭都顾不上吃，但再苦再累也得把衣服赶出来。
我最感兴趣的是那些艺术品一样的手工绣女式花围腰，色彩艳丽，纹样抽象，那是这个民族在这片大山里独特的语言密码。他指着自己身上的图案讲解说，彝族最神圣的崇拜是火和牛，后背是火的图腾，从肩跨到腰作点缀的是云纹，今年是龙年，就在男装的前胸加了龙纹。他又指着一件新娘的围腰讲解说，这个绣品最重要的是图案“寿”字和马，“寿”字代表高堂，左右两旁是喜鹊，表示二鸟朝贺。“寿”字下面有四匹马，马代表喜庆。中间一个人是新郎牵着新娘的马，左右两边是伴郎伴娘，如果绣四匹马，婚礼就简单点，如果绣六匹马，婚礼就更热闹。但一般情况下是四匹马，围腰的尺寸刚好合适，绣到六匹、八匹，围腰就宽大到没法系了。
这件围腰费时费力，不分白天黑夜要绣两个月，所以很贵，一件1800元，另外一双翘头的绣花鞋要2600元。这样的价格对于村里的人来说只能看看，买是舍不得的。但每个人都离不开它，特别彝族女孩出嫁必不可少，中老年妇女每天干活也离不开它，甚至一年一个围腰都系不到头。所以学会自己绣花成为每个彝族女子的必修课。这样张志渊就承担起了教妇女绣花的任务。
我问张志渊，你绣花是跟谁学的呢?他笑得颇为神秘，“我嘛，小时候看奶奶绣，看着看着就学会了。后来想着马的样子就在纸上剪马，看着花的样子就剪花，只要大自然有的东西，我想着想着就剪出来了。从剪纸到绣花，是一个再创作的过程，线的色彩搭配，动物或花草的灵秀生动，都要体现我们民族的特性，这个就靠个人悟性了。”
张志渊在院子里给我们打花棍、跳三弦舞，看着他从头到脚的繁复的绣花服饰，感觉那是一团奔放的火。在村民眼里，他是一个不可缺的人，没有他，火塘里的火焰似乎都不快乐。任何一个地方都会有这样一位特异才能的人出现，想想，应该是这块土地催生和孕育了他，这块土地也需要这样的人来增添色彩。在怒江边的这个小山村，因为他的飞针走线，山川，河流，大地，奔马，火焰，变成一种可以触摸的图案穿在了身上，大地的温度和厚实，也就随着血液的流动温暖全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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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审：杨冬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