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安奶奶
来源：保山日报 阅读：
奶奶在冬至的夜里，在梦中离开了。
去年收到奶奶病危进ICU的消息也是一二月，进危重病房必须要72小时的核酸检测结果。我拿着考前做的核酸报告，结束最后一门考试之后就直接乘公交去了医院，看着被子里的奶奶心里一阵发酸：人怎么可以变得那么小呢，躺在病床上像躺在两个世界的交界线上，随时会倒向我无法去到的另一边。从那天开始，我有好几个月都无法在与朋友的日常聊天里、直接说出“死”这个字，经过一整年的缓冲和心理建设，真的走到这一步，我反倒为奶奶的解脱感到开心。
奶奶的血液病需要进医院输血、输血小板，10天为一个周期。血液中心因为疫情的缘故缺血非常严重，不是每次去都能提供，甚至到了“以血换血”的地步。四月份为了奶奶去献血，家人说辛苦了的时候我没觉得。有什么了不起的，能让我的血液经由他人再次回到奶奶的身体，形成一种隐秘的联结，可以为她做点什么，我当然一百个愿意。
今年一整年都有意识收集着和奶奶在一起的时间。陪着在急诊室里等血的时候，离开医院回家的路上，每次在家里吃完饭离开之前都会去拥抱爷爷和奶奶。奶奶输完血还是没力气，上五层楼梯需要花半个小时，我从后面抱托着她一层层挪，喊亮楼道里的感应灯，在奶奶没戴手套的时候给她捂手，晴朗的午后一起晒太阳，很少进医院的我到最后已经能独自陪护她一天了，这些都是奶奶用病教会我的事。
中秋节，抱着“这样的日子还能持续多久”的心情，鼓动大家一起拍了全家福。那天朋友说我看起来兴致很高，从来不在朋友圈发家人正脸的我突然发了全家福。因为消解了一个遗憾，我当然开心。
奶奶很爱我，剪下报纸上的漫画给我做简报，一做就是四五本，从绘画兴趣班带回来的画被她一幅幅收起来放在档案袋里压在床垫下。奶奶惦记着我的每一件事，也记得她儿女的每一件事，大学假期回到家里，奶奶边在阳台夹核桃边给我讲爸爸和姑姑们小时候的事，那个瞬间现在想起来依旧是暖和的橙色。
从小我就喜欢听故事，每晚都要让奶奶讲完睡前故事才睡，假期和她一起散步的时候也央求着要听。奶奶最开始讲连环画和小人书上的内容，讲完了之后开始自己编，编济公的故事，路过枇杷树就把枇杷编进故事里，听着听着不知不觉就走出了很远的路。
也许我对书写的执着，就是从这些灵巧诙谐的故事里生长出来的果子。用故事串联起现实和想象，模糊两者之间的界限，这也是奶奶无意中教会我的事。
今天是人生第一次亲历与爱的人离别，眼泪止不住，也看见太多眼泪，原来悲伤会导致呕吐，过度的哭泣会引发眩晕。奶奶的床边，我一边流泪一边静静地看着奶奶安详得像睡去一样的脸，握住的手也还没有变僵硬。不像往常回避生活那样回避今天，而是彻底地感受与她的离别，认真告别——这是我最后能为她做的事。
不被病痛折磨，不被医院里冰冷的仪器折磨，在家里，在睡梦中离开，应该是奶奶能为自己做得最好的选择。奶奶一直想去麦加朝觐，现在终于可以去了，再也没有任何人，任何事可以困住她。
晚安奶奶，在梦里也叫我的名字吧。（李沁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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